没有星星的夜里

  两人一边吃一边讨论,眉头越皱越紧。这样的气氛下,来上菜或者倒水的服务员都捏了把汗。吃到一半,一位经理模样的人来到这张放着最高级会员牌子的餐桌前,毕恭毕敬地说:“两位对我们店有什么建议或者意见吗”

  “挺好的~”小洁朝着经理笑了一下,然后又盯着连休,恢复到经理来之前的表情。

  那是一种看杀父仇人的眼光。

  经理走开片刻,端了两份甜品过来:“若没有碰撞,怎么会产生如此美妙的火花呢”

  两脸懵逼。

  那经理以为自己说对了话,又继续说道:“因缘而聚,即便出现了裂痕,也应当努力挽救,而不是为了是非争吵不休。”

  小洁摆了摆手:“我们不是情侣,我们的话题涉及到商业机密,请您回避。”

  经理立刻捏着耳麦说了几句,然后对着小洁说:“您是否需要移至包间呢私密性更高。”

  小洁婉言拒绝。

  连休的手机震动了一下。他瞄了一眼,竟是戚流的信息!他急急忙忙地拿起手机,点开那条长达59秒的语音,贴在耳边。

  “在吗在吗~我拿到手机了!天才出场怎么能没有bgm呢我问过大娟他们了,都不愿意帮我放歌,那我只好自己唱了!”

  戚流唱了一小段,语音戛然而止。

  连休叫来服务员,提出换到包间的要求。在服务员的盛情带领下,小洁坐在包间的沙发上,疑惑地说:“外面气氛很好呀,为什么要来这里”

  连休指了指电话,然后带上了耳机。

  “谁呀”小洁撑着桌子探头过来,戚流的脸正好出现在屏幕里,但是下巴朝下,显然还没来得及看手机。小洁挥了挥手:“hi~”,刚打完招呼,戚流就黑屏了。

  小洁坐回沙发,“他为什么不理我”

  连休摘下耳机:“在排练。”

  他也不确定是不是,但是就刚才听到的内容来看,大概率是在准备元旦表演。

  戚流忽然出现了,连休急忙带上耳机。

  戚流把摄像头换成后置:“你看!

  大量烟雾弥漫在舞台上,挡住了一部分的绿光,仿佛要把人勾进去一般。在若隐若现的背景声中,一位红裙长发姑娘用白绫上吊,脚尖时而碰到地板,又时而离地。身体随着动作摇晃几次,红裙长发姑娘不断发出狰狞的惨叫声。

  “你们在干嘛”这看起来像演戏,但红裙姑娘脚底下没东西啊!

  “大娟在抻颈椎!写剧本的时候本来想略过这段的,但是大娟怀疑我质疑她的舞蹈功底,强行加重了这场戏份。”

  “你们这演的是什么”

  “冥婚,讽刺阿翔的。你在干什么啊”

  “我跟小洁吃火锅。”

  小洁听到自己的名字,又探头过来朝戚流打招呼,可手机里的画面着实吓到她了,她尖叫着,下意识拍在手机上,若不是连休反应够快缩回了手,只怕手机已经被小洁打进锅里了。

  “怎么了”戚流举起手机,这次到他看黑屏了。

  连休把手机放到桌子上,抽了张纸巾擦了擦手,“你演什么”

  “编剧还要亲自上场吗”戚流抖了抖手中的稿子,“”念旁白已经很给面子了!”

  “好家伙,自己写的把自己吓到了。”连休顿了一下:“正义也许会迟到,但连休的嘲笑不会迟到。”

  “我要举报你!”戚流一边说一边换位置,找了个更好的角度让连休看得更清楚。

  舒娟一动不动。

  一个穿着民国学生服装的少女阴笑着上台,用剪刀剪断白绫,舒娟因此掉下来,整个人犹如一块软榻的豆腐般躺在地上。几个化着中年特效妆容的学生上台把舒娟装进事先准备好的双人“棺材”里,举办了下葬仪式。幕布拉上,舒娟和一个男生从“棺材”里爬出来,一人抓着一边,把“棺材”推到舞台侧面,几个学生着手布置舞台。

  画面一转,戚流的脸出现在屏幕里。

  戚流:“不看不看,今天是元旦,看这个不吉利!”

  连休:“那你还让我看”

  戚流:“分享我的生活!”

  连休:“好的。”

  戚流:“你怎么现在才吃饭已经三点了!”

  连休看了小洁一眼:“谈合作去了。”

  小洁嘟着嘴。

  “哇!”戚流一拍大腿:“谈拢了吗”

  连休细致地给戚流讲了一遍合同的内容。

  戚流挠了挠头,欲言又止。

  连休耐心地等。

  戚流尴尬地笑了笑:“对不起啊,生意上的事情我不太懂,所以是签合同了吗”

  连休又讲了一遍。

  “原来是这样啊,那签下来了,你能拿多少钱”戚流问到了重点。

  “小单子,赚不了多少钱。”连休耸了耸肩。

  “没事的,小单子也是钱,你才十六岁,多锻炼锻炼!能赚一千吗”戚流又问了一遍。

  “敢情您刚没听我说话呐!”连休无奈地揉了揉太阳穴,“可以给你换块儿更好的表。”

  小洁抢走一只耳机,戴在自己的耳朵上。

  “哦!”戚流抬起手腕转了转,黑色的腕表散发着晶亮的光,“我觉得这块表挺不错的!”

  连休脸色一沉。都不用看款式,一看做工就知道不是他送的那块。虽然戚流把那块表收起来没戴,但他的手腕在他离开雾陵之前都只带了同款的红绳,没有任何的装饰品,而此刻却多了一块不知道打哪来的腕表!

  戚流不停地转动手腕,“这块表是我在网上收的,两百块钱!我觉得物有所值!你觉得我戴这个好看吗”

  连休更不爽了,皱着眉:“晚上聊吧。”不等戚流反应,直接挂掉了电话。

  小洁摘掉耳机,双手撑着下巴说:“为什么会有人带两百块钱的表啊不会烂手吗”

  连休淡淡地敷衍两句,默不作声地填饱肚子。

  小洁不敢吭声。

  夜晚。

  连休□□地躺在床上凝视天花板。借着投影仪的技术,一档综艺有条不紊地在天花板上播放。明明很好笑的地方,连休却一点都笑不出来,满脑子都是戚流手上的新腕表。

  他不明白。

  而且想不通。

  戚流居然会放着好好的品牌表不戴,跑去买了一块相当廉价的表!廉价到连他送的那块表的一颗小螺丝钉都买不起的表!

  连休将左手插进后腰和床垫之间,横着的手掌正好挡住了全部的纹身。这一举动让还在结痂的伤口更为瘙痒,他轻轻地扫了扫伤口,眼睛撇向了早就扔在桌子上的手机,又挪开视线,回到天花板。

  “操!”

  后腰的痒意不断地挑拨他的怒火,他愤愤地拿起手机,打开通讯记录,翻到纹身师的号码时,手指停在上方,迟迟没有摁下去。

  “妈的!”

  连休扔掉手机。音响开得很大,可手机与地板碰撞的声音还是很清脆。连休一拳砸在床垫上,翻了个身子,手尽力伸长,去捡地上的手机。捡回来之后,直接给戚流打视频电话。

  直到自动挂断戚流都没有接。

  连休冷笑,又打了一个。

  戚流还是没有接。

  “好样的。”连休随手扔掉手机。手机“砰”地一声,隔着厚重的砸到了落地窗的玻璃,落在了柔软的地毯上。连休披上睡袍,一边往外走一边系腰带。直接推开江逐黎的房门,江逐黎却没有在床上。连休立刻转身下楼,找遍了整个二楼、一楼的客厅、厨房、卫生间,甚至连地下室都看过了,偌大的房子只剩他一个人了。他从地下室拿了一瓶红酒和白酒回到房间,拉开窗帘坐到窗边的高脚桌上,两瓶交替地喝。

  辉煌的帝都没有星星。

  连休连月亮都看不到了。

  厚重的云层从东方飘来,略过头顶,融入了这繁华的夜色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