候被恶棍欺负以来,这是他头一次从头到脚都像现在这样憎恨和害怕这个女人。
“我有坏消息要告诉你,宝贝。”她接着说。马克的心一阵猛跳。
“要挺住,像个男人样子,斯塔多克。”“仙女”又说。
“怎么了?”
她没有马上开口,不过马克知道她在研究自己,看看这个小玩具受她戏弄之后有何反应。
“我很担心那小媳妇,确实如此。”她终于开口了。
“你什么意思?”马克高声说,这次抬起眼来看她了。她咬在嘴里的雪茄烟还是没有点着,不过她已经伸手去掏火柴了。
“我去拜访她了,”哈德卡索小姐说,“这也都是为你好。我觉得眼下艾奇斯托可不是个她继续住下去的好地方。”
“她到底怎么了?”马克怒吼。
“嘘!”哈德卡索小姐说,“你不想让别人听见吧?”
“你能不能告诉我,出什么事了?”
她顿了几秒钟,才回答:“你对她的出身知道多少,斯塔多克?”
“知道很多。不过和这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真奇怪……她父母双方的背景你都知道?”
“你他妈到底什么意思?”
“别那么粗鲁,亲爱的。我在竭尽全力帮你呢。只不过嗯,我觉得,看到她的时候,她的举止很古怪。”
那天早上他离家去伯百利时,和妻子的对话,马克还记得很清楚。又一个新的恐怖念头袭上心头。这个讨厌的女人说的,莫非是事实?
“她说了什么?”马克问。
“如果她真的在那方面有问题,听我一句话,斯塔多克,赶快把她接过来,这里会有人好好照顾她。”仙女说。
“你还没有告诉我,她说了什么或是做了什么。”
“我可不想手下的人被扔进艾奇斯托精神病院。尤其是现在,我们就快要获得专断之权了。你知道,到那时候,他们会拿一般病人做实验的。不过,只要你在这张表上签个字,我午饭后就跑去,今晚就把她接来。”
马克把笔扔在桌子上。
“这种事我可不做,尤其是她到底怎么了,你一点都没有告诉我。”
“我一直想要告诉你,可是你不让嘛。她一直说,有人想闯进你家的公寓或者是在火车站上遇见了她(也搞不清她说的是哪个火车站)并用雪茄烫她。然后,最倒霉的是她看到了我的雪茄,这么说吧,她认为我就是那个她空想出来的迫害她的人。当然了,她这么想,我就帮不了她了。”
“我得立刻回家。”马克站起身来。
“喂喔!那可不行。”“仙女”也站起身来。
“我不能回家?如果你说的都是真的,我他妈一定要回去。”
“别犯傻了,小心肝,”哈德卡索小姐说,“说实话!我知道我说的什么意思。你的处境已经是危险得要命了。如果你现在不请假就离开,你就会把自己给整垮了。我去吧。签了这张表。这样做才聪明。”
“可是刚才你还说,珍无论如何都受不了你。”
“哦,这有什么麻烦的。当然了,如果她不厌恶我,那就容易多了。我说,斯塔多克,你觉得你的小媳妇不会是吃醋吧,是不是?”
“吃醋?因为你?”马克的恶心溢于言表。
“你要去哪?”“仙女”高声说。
“去见副总,然后回家。”
“站住。你要是这么做,就和我成了一辈子的死敌我告诉你,你的敌人已经够多了。”
“哦,你见鬼去吧。”马克说。
“回来,斯塔多克,”“仙女”叫嚷着,“等等!别他妈的犯傻。”但是马克已经走进了大厅。此刻一切似乎都清楚了。他去找威瑟,不是去请假,而是直截了当地宣称,自己的妻子病得很严重,他要立刻回家;不等威瑟回话,他就要走出门去一走了之。这之后如何,还没有想清楚,不过这都不重要。他披上大衣,戴上帽子,跑上楼去,敲响了副总监办公室的门。
无人应门。马克发现门没有关死。他壮着胆,又把门推开了一点,看到副总监坐在里面,背对着门。“打搅您了,先生,”马克说,“我能和你说几分钟的话吗?”副总监没有回答。“对不起,先生。”马克提高了嗓门说,但是副总的身影既没有说话,也一动不动。马克略带犹豫地走进了屋子,走到桌子的另一边;可当转过身来看威瑟时,他屏住了呼吸,还以为自己看到的是一张死人的脸。过了一会儿,他才意识到自己错了。屋里一片寂静,他能听到副总的呼吸声。副总甚至不在睡觉,他的眼睛大睁着。他也没有失去意识,因为他的眼睛一度落在马克身上,然后又看着别处了。“对不起,先生。”马克刚开口说话,又闭嘴了。副总监不在听。他似乎在神游天外,马克甚至产生了一个疯狂的想法,总监的真神究竟在不在这里,他的魂灵是不是远飘天外,像一缕青烟般在无形无色的无穷大千世界里,在宇宙不为人知和永久沉睡的角落里,渐渐弥漫消散。从这对黯淡的、水汪汪的眼睛里射出的目光,似乎是无限的没有形状,连绵不绝。屋里寂静冰冷:没有钟响,火也熄灭了。对这么一张脸说话是徒劳无功的。但是想走出屋子似乎也很难。因为副总看到他了。马克很害怕;这和他所有其他的体验都截然不同。
最后,威瑟先生说话了,他的眼睛没有看着马克,而是看着远方的某处,在马克身后,在窗后,可能是看着天空。
“我知道这是谁,”威瑟说,“你的名字叫斯塔多克。你进来想干什么?你还是出去。走开。”
就在此刻,马克的神经突然崩溃了。过去这几天来点滴累积的恐惧,此刻都汇成一个坚定不移的决心,他马上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下楼梯。他穿过大厅。他走出大楼,在车道上一路走下去。他又一次感觉,他要走的路线看来是显而易见的。大门正对面是一列茂密的树林,中间有一条土路穿过。顺这条土路走半个小时,就能到科特汉普顿,在那里他可以乘乡村巴士去艾奇斯托。至于那之后如何,他根本不去想。只有两件事很重要:首先,逃出这个宅院,然后,回到珍的身边。他满心渴望着珍,这种身体上的渴望,和性欲毫无关系:似乎珍的身体会传递给他安慰,给他坚毅的精神,似乎珍的皮肤会洗清纠缠他的这些污秽之事。不知为何,马克完全没有想到她可能真的疯了。他还太年轻,不相信有痛苦。他还总是想着:只要他猛冲一下,罗网就总会破裂,天空会一片晴朗,即便这些都没有实现,到最后,结局总不外乎是珍和马克促膝喝茶。
他已经跑出了平地;他穿过了道路:他跑进了树林。他突然停住了。诡异的事情发生了。前方的小路上有个身影:一个高大的、非常高大的、微微有些驼背的人,一边漫步,一边哼哼着一小段沉闷的旋律:正是副总监本人。一瞬间,马克心中那些脆弱的勇气都烟消云散了。他转过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