害的。别人漫不经心的建议不应当让你分心,或浪费你的精力。集中精神,斯塔多克先生,集中精神。还有自由给予和索取的精神。如果你能避免上述的两类错误,那我认为,我对你的某些由于你的行为造成的不愉快的印象(这是我们得承认的事实)就可能改观。不,斯塔多克先生,我不能再和你谈下去了。我的时间都满了。我不能再为这种谈话烦神了。你得自己找到自己的位置,斯塔多克先生,早安,斯塔多克先生,早安吧。记住我说的话。我在竭尽所能地帮助你。早安吧。”
马克劝慰自己:要不是他拖家带口,这次面谈的羞辱他一刻也受不了。这让他感觉把责任卸在了珍身上(尽管他没有说出口),也让他能够尽情想象,如果没有珍来让他烦心,他会对威瑟说出什么样的狠话来这些话,只要有机会,他还是会说的。这让他有一小会儿略有窃喜;到喝茶时,他发现他的卑恭开始有成效了。“仙女”示意他过来坐在自己身边。
“关于阿尔卡山,你还一个字也没有写吧?”她问。
“是没有,”马克说,“直到今天上午我才决定留下来。我下午可以上来,读读你的资料就眼下而言,我还不知道国研院究竟要我干什么呢。”
“要有灵活性,宝贝,灵活性。”哈德卡索小姐说,“你永远也不会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别人要你干什么,你就干什么,最重要的是,别再去烦老人家了。”
◆◆
接下来的几天,陆续发生的一些事情,日后才看出端倪。
笼罩着艾奇斯托和伯百利的雾气,仍未消散,变得更为浓厚。艾奇斯托的人会认为雾气“从河上来”,实际上雾气笼罩着整个英格兰中心地区。整个艾奇斯托镇大雾蒙蒙,墙湿得能渗出水,桌子潮得能写字,白天干活也要点灯。曾经的艾奇斯托森林已经变成工地,不过也不再让老古板们苦恼,只是在看不见的地方传来叮当声、轰鸣声、喧嚣声、吼叫声、咒骂声和金属的嘶鸣。
这种污浊景象不为人见,人们应为之庆幸。因为温德河彼岸的人们正怒气冲天。国研院对艾奇斯托的控制更加严密。温德河水曾经是暗棕的绿色,色如琥珀,水波如银,在苇荡里缓缓流过,轻抚红树根,现在则浑浊不清,泥沙俱下,无数空锡罐、废纸、香烟头和木屑大片大片地在河上沉浮,有时还有油花的虹彩。然后,国研院又侵入了温德河的另一岸,它买的地直抵河的左岸,或曰东岸。此时财务总管布斯比受命去见代表国研院的费文思通和另一位所谓弗洛斯特教授,他这时才听说连温德河本身都要改道:艾奇斯托以后就没有河了。这件事尚属绝密,但国研院已经有权强令这么做了。既然事已至此,那么国研院和学院之间就显然需要调整下彼此的边界。当布斯比听到国研院想一直扩展到学院的围墙外时,他的下巴都快惊掉下来了。他当然拒绝了。在此时,布斯比才第一次听到国研院暗示他们会征用土地:如果学校愿意卖地,研究院会给个好价格;如果学院不卖,就会被强制卖地,仅得到名义上的补偿。费文思通和财务总管之间的关系在这次面谈中恶化了。不得不开了一次特别校务会,布斯比不得不竭尽全力向同僚们掩饰这些事实。而同僚们对他的仇恨犹如惊涛骇浪,甚至真的推推搡搡。他虽然指出现在辱骂他的这些人,当时也是投票赞成卖布莱克顿森林的,可这也没用。不过辱骂他的人,也无计可施。学院现在骑虎难下。他们卖了温德河这边属于学校的一小条土地,可谁也不知道这片土地意义如此重大。这不过是东院墙和河流之间的一片台地。二十四小时后,国研院降临在注定要毁灭的温德河畔,将这片台地搞成个垃圾场。整天都有工人抬着沉重的垃圾,踩着木板,把垃圾卸在学院院墙外,直至垃圾堆高得掩过了原先的海丽塔玛丽亚之窗,这破窗现在是个木板钉死的窟窿,垃圾甚至已接近礼拜堂的东窗了。
这些天来许多“进步派”的成员退出了组织,加入了对立的一方。那些留下的人,则要面对人们的厌恶,反倒因而更加同舟共济。尽管学院内部分成水火不容的两派,但在对外关系上,倒是无可避免地成为了一个整体。艾奇斯托大学因为把国研院引狼入室而指责整个布莱克顿学院。这可不公平,因为大学的许多高官也完全赞同布莱克顿的这些行动。现在后果既已显现,人们就不记得当年了。尽管布斯比听到的国研院征用土地的消息是秘密的,他也迫不及待地在艾奇斯托的公共休息室里传开了这个消息。他是这么说的:“我们当时要是不卖,也不会有什么好处。”不过没有人相信这就是当时布莱克顿学院卖地的原因,学院遭人厌恶之深,与日俱增。本科生们也听到了风头,布莱克顿的讲师们开的课他们也不来了。不仅是布斯比,甚至连完全无辜的瓦尔登,也在街头遭到了围攻。
艾奇斯托镇本来就和大学的意见有相左之处,现在也是动荡不定。打碎布莱克顿学院窗户玻璃的那场骚动不仅在伦敦的各家报纸,甚至在《艾奇斯托电讯报》上也是轻轻掠过。但此事余波未了。沿车站下来的一条陋巷中发生了可耻的袭击,酒吧里有两场打斗,对于国研院的工人们无法无天、胆大妄为的申诉越来越多。但这些申诉从没有上过报纸。那些曾亲眼目睹这类暴行的人吃惊地在《艾奇斯托电讯报》上读到:新研究院国研院在艾奇斯托风平浪静地安顿下来,和本地居民之间的关系极为融洽。那些没有亲眼目睹,只有耳闻这类暴行的人们,既然在《电讯报》上没有看到报道,就把这类故事当作是风传或是夸大其词。那些目击者虽然也曾写信给报社,但是报纸从未刊登过这些信。
哪怕这些花絮都可以存疑,但没有人怀疑,镇上所有的旅店都落入了研究院之手,没法再和老朋友去熟识的酒吧小酌了;熟悉的小店都挤满了外人,看起来都财大气粗,物价上涨了;不管上哪辆公共汽车都要排队,电影院总是坐满了人。曾俯瞰宁静街道的居室如今整日被前所未见的车水马龙摇撼:不管去哪,总有大群的陌生人在身边推推攘攘。对于一个像艾奇斯托这般微小的内地小市镇来说,即便是从英国另一边来的游客也会被看作外人的:而现在,北方口音、威尔士口音,甚至爱尔兰口音整日近在耳边,吼声、尖叫声、歌声不绝于耳,雾中走过身边的也是外来人狂野的面孔,实在让人厌恶。“这儿要出乱子!”很多市民都这么说。又过了几天,不知道谁最先说:“我觉得这些人就想捅出乱子,我们需要更多的警察。”最后,《艾奇斯托电讯报》终于接受了这个建议。一片不起眼的豆腐块比人的巴掌也大不了多少的小乌云般的短文似乎暗指当地的警察对付不了新增的人口。